2006年12月30日 星期六

回顧2006(二):五大與雜談



2005年的時候選了年終十大,結果2006年要選的時候,卻發現糟了個糕,上下半年各被惱人的事情牽絆著,於是看的片子實在太少了,要不就是沒上院線的,這真的很難談論呀…。

所以在不願意妥協的情況下選了五大,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三大,因為有兩部是舊片了,那麼就請來指教指教吧!(不分排名)

1‧《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這或許不會是李安最好的影片,但這肯定是他蛻變大幅成長的開始。看完此片的當下,我很震撼,真心覺得李安已經是大師了。

無框無界《斷背山》: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2714934


2‧《燦爛時光》(The Best of Youth)
六個小時的史詩片,我不覺得時間久,只覺得我好像隨著影片,共同經歷了關於義大利的一切。我是那個時代裡的人,理解當時的社會思潮、政治變革,還有體會了人之於大時代的無力渺小與茫然。


3‧《愛情,不用尋找》(Broken Flowers)
這是一趟公路的尋子、尋愛情之旅。我忘不了片末的最後一個鏡頭。比爾莫瑞若有所思呆呆的站著,攝影機開始360度的繞著他旋轉,讓觀眾想起他之前旅程裡的各種點滴碰撞,這是我2006年看過最有創意的鏡頭設計了。

套用一句反思詮釋學的話:「從自身到自身的最近道路就是透過他者。」這是一趟探索自我的動人愛情旅程。


4‧《里歐洛》(Leolo)
我要感謝台北電影節,這次的加拿大專題讓我學到好多好多,也認識了許多加拿大的影片。特別是《里歐洛》,一個不願與宿命妥協的孩子,努力夢想不願妥協他的人生。影片用天真浪漫的角度,卻藉由各種醜陋、污穢的物質,深深的探索人性中少被正視的「柔弱」面。包括恐懼、慾望、邪惡。這簡直是首描述著殘破世界,卻又動人得不可思議的詩詞。


5‧《闔家觀賞》(Family Viewing)
這是艾藤伊格言1987年的電影。他示範了如何用極簡的資源來拍攝一部好的電影。是的,重點在於「劇本」。







不要問我為什麼xx片沒有被列出來呀,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我‧沒‧看。但還是有幾部年度失望之作要來提一提。

失望不一定爛,就是不如預期。

1‧《X戰警三》
2‧《赤裸真相》
3‧《超人再起》



我很想很想看的片子有

1‧《駭人怪物》
2‧《晚安,祝好運》
3‧《非關命運》
4‧《V怪客》
5‧《神秘肌膚》



如果大家也願意來談談自己2006年的年度佳片,那真是太好了。順便讓我以後有片單可以惡補一下。



2007年,你好。



回顧2006(一):談影展與《一年之初》



今年的我有點懊惱,特別是進入下半年之後,我只看了非常少量的電影。很遺憾的是沒能及時看看這些上了院線或即將上院線的國片(這是我很關心的部分),而且也未能自由全程的參與影展活動,都只能蜻蜓點水式的看片、觀察…。

或許正因這些外在的限制,我對影展的態度有了轉變。影展所吸引我的焦點不再是那些世界各國的優秀電影作品,影展本身那向外所發出的熱情氛圍才是我所期待看見、嗅見的。

在長長的排隊隊伍裡,那些不認識卻面熟的臉孔,意外碰見的老友,約定影展相見的好友們成了我欲擁抱的對象,於是為了要喝茶聊天敘舊,就算要捨棄原本預定觀看的影片也不覺得可惜。我想著,假若每年這些共同對電影有興趣熱情的朋友都能在同一個時節,因為「影展」而相遇,那麼影展也許就像個熱情的匯集發散器。當大家都願意共襄盛舉時,這股影響力勢必也將感染給更多人,影展就不會僅只是那些所謂電影專業者或知識份子關心的神秘儀式,它能和民眾真正地結合,展現文化活動珍貴的意義和價值。

除了青年學子、電影愛好者,爸爸媽媽能帶著孩子全家一起來看電影,阿伯阿姆能穿著拖鞋短褲就來參加,這是我夢想中的影展,親民的、樸實的、歡樂的、透明的。

2006年裡所舉辦的影展,幾乎全都創下了歷年新高的票房,熱門的如台北電影節(今年的實際觀影人次是8萬2千多人、票房約900萬)、金馬影展(觀影人次則超過10萬),而位居南部的南方影展也說今年的票房比往年都來得好,這是值得慶幸的消息。

不過金馬影展期間,卻聽聞了一則傷心消息。那就是外片場次總是爆滿,但國片場次卻乏人問津,這或許和金馬影展的定位與行銷策略很有關係,不過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一個最有傳統的影展漸漸忽略了對本土電影的支持和刺激,畢竟「影展」對於許多資源較少影像創作者而言,真的是一個很難得的與觀眾交流的平台,更要細心經營才是。(2006年也是台語片的五十週年,金馬遺漏了這個重要部份,我覺得很可惜,甚至有點不應該。)

而我所關心的南方影展,像是播映《一年之初》、《盛夏光年》、《六號出口》…等等時,都跟去年的國片場一樣,也都是爆滿呢!

我覺得南方影展和高雄電影節其實因為地域的緣故,可能會發展出很多異於我們對影展傳統的想像的設計,不過這正是影展創意活力和特色的來源。我不太能預測這個已經漸漸站穩的南方影展未來會走向何方,但那種開設影展的初衷和使命是每個影展都不應該忘記的。(高雄電影節我不想提了,太令人傷心了。)

2007年不知還會冒出多少個大小影展,我期盼,影展能多多替那些辛苦認真的影像工作者建立與觀眾對話的機會,並且培養拓展更多更多更多的觀眾,建立更多元的觀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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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一提,姑且不論影片優劣,移師台中舉辦紀錄片雙年展也很有新意,邀請了十位紀錄片導演,以台中為題分別拍攝十部十分鐘的短紀錄片(「大台中記事」),這種影展和地方的結合,相信也真的讓很多觀眾見識到了台中不同的一面。




我還想提一下《一年之初》,原因是我覺得此片有著不企圖故意走向任何迎合市場口味的堅持,因此在這一片要拍「好看」的商業國片聲浪裡,最能引起我的關心。

在台北電影節時我就看了,此片最後得了百萬首獎。雖然個人不怎麼喜歡,那時候還很毒的說《一年之初》像是學生電影的超級精裝版,但上映之後的票房比我預料的還要差上許多,我蠻意外的。

我對《一年之初》裡那些無病呻吟的台詞和內容覺得很厭倦,主題上的空泛與抽象的難以與現實做出連結,缺少了與社會的關聯性。換言之,當影片講的不是我們所共處的大世界,而是創作者自己的小世界時,這會使得影像深度大減,很難深刻的去描繪人性與現實世界,劇本常常很薄弱。(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何紀錄片這幾年那麼受歡迎。)

但我覺得這部影片展現了一種年輕人的豪氣,它用五段環環相扣的多頭敘事來闡述一種普遍台灣當代的失落、茫然與身分認同,(和《羅拉快跑》、《愛情像母狗》、《偷拐搶騙》的形式近似),完全跳脫了過去國片(華語)的傳統敘事與寫實基調,似乎極度想要拋開新電影以降的那些電影美學觀的包袱。

這讓我想起當蔡明亮整個攪亂電影舊有敘事結構,張作驥變出了「魔幻寫實」時,他們都獲得了應有的肯定,姑且不形式新舊之爭,「新意」是值得肯定的,因為這代表著開始有創作者認真思考「電影美學」,故事應該怎麼被呈現才適合。在這個世代裡,新的電影創作者應該如何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

這種勇於勇於挑戰過去台灣電影美學典範的企圖,是我覺得《一年之初》很大膽和可貴之處,只可惜內容太過空洞和匱乏,不過我仍期待這些新導演們往後的作品。


2006年,再見。

2006年12月8日 星期五

網路能改變觀影文化嗎?



「現在不比從前了,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的。」李道明說。

「這很難講,萬一明天我不能來上班,有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張毅有點慌。

民國66年,當時的電影刊物《影響雜誌》因為票選了該年度的「十大最佳爛片」而引來了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波。他們覺得每年都是選出十大佳片實在了無新意,該年度也並沒有讓每個人都心悅誠服的首選影片,幾個主編在經過一番討論後,最後決議要來點創新─「既然選不出佳片,為什麼不選爛片呢?」,十大爛片於焉成形。

但他們所選出的國內影片如《筧橋英烈傳》、《法網追蹤》、《新紅樓夢》…等,在該年度都是頗受觀眾歡迎的影片,票選爛片的做法自然引起了電影界的反彈和嘩然,意見相左的兩派人馬不僅開始在報章雜誌上打起筆仗來(註一),《影響雜誌》也在輿論壓力下被冠上不愛國片、沒資格評論電影的罪狀。情況越演越烈之後,誇張的是當時的警備總部甚至打電話來「關心」這件事情,於是發生了上述這段對話。

當然,影評必須是誠實且帶有風骨的。關於十大爛片風波,《影響雜誌》所用的名稱其實是「十大最佳爛片」,不過既然是「最佳」,又何來「爛片」呢?對此,他們的解釋是,希望透過這些已經有相當知名度,但就一個嚴肅的電影批評水準來說,又實在令人大失所望的影片,作一次痛下針貶。

這個事件從現今開放的社會風氣與網路書寫時代的角度看來,不免顯得有些荒謬和匪夷所思,也暴露了過去傳統影評所常須面對的威權、片商、人情壓力。但這些過去書寫影評的尷尬難處,彷彿隨著網路媒體的新興而開始有了轉變…。

就讀者面而言,網路改變了過去只能被動接收、並受制於報章資訊的困境,有心人只需鍵入關鍵字,幾乎就能獲得世界影壇的最新消息;更再在網路個人式的發表園地日興之後(如明日報、新聞台、部落格…等),自己居然也能成為影文的撰寫者。從被動到主動,網路的發達大大改變了過往讀者都只能「仰望」影評的不對等處境。

而就一個背負著某種社會責任的嚴肅影評(critic)而言,網路也提供了適切的新歸宿。自由、奔放是網路的最大特性,作者可以隨心所欲的書寫,誠實的發表觀感,無須受到字數、版面與其他種種外在壓力的限制。在這種百花齊放的「影評宇宙」裡,眾家寫手所關注的電影類型各異,書寫風格也各有特色,無論獨立製片、小眾電影、動畫、紀錄片…等等,在網路上都可以輕易的找到電影同好。在作者的個人魅力與共同喜好之下,網路瓦解了過去看似高不可攀的影評權威姿態,創造了驚人的對話交流平台和社群團體(可以針對文章回應討論),電影愛好者不會再苦於接觸無門,這是過去影評、觀影文化所難以達到的。

正因如此,對於電影行銷層面而言,網路則像是一塊有著極大開墾空間的珍貴森林。無論是外片、國片、紀錄片,近來的網路行銷模式都企圖想要藉由群體的共同書寫來造成某部影片的話題和口碑,進而帶動票房的增長。但影評終究不能成為電影商人廣告的化妝術,特別是在網路世界中,個性化與無關利益的寫作模式所透露出的真誠性,展現的正是寫作者們(在虛擬世界中)難以被收編掌控的有趣現象─「為自己而寫」。(這也是雖然眾多人都想利用小成本的網路行銷立大功、炒熱話題,但真正成功例子卻仍然少之又少的重要原因。)

亦有許多片商隨著新片上映,紛紛開始架設「官方網站」(或官方部落格),但可惜的是,網路對他們而言大抵只是一臨時短暫的宣傳工具,隨著影片下檔而荒廢沒落,卻忘了這是一塊可以長期培育觀眾,彼此溝通撞擊,終至開花結果的沃土。

雖然網路正處於快速發展的狀態下,但其普及性與被接受度卻都還只存在於社會的某些階層,若要和電視、報章雜誌等傳統主流媒體相比,網路的影響力自然不及。我以為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因為這同時意味著它不必背負太多的主流包袱,反而像是一株從紛亂細縫中蹦出的自由小草,擁有其他多元的可能性。

於是當現下的好萊塢電影砸下了大筆的銀子做行銷和廣告,主流媒體四處都是上映消息時,我作為一個網路上喜愛書寫電影的人,所想著的是自己實在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若能在部落格上將書寫的焦點移轉到觀眾們較常忽略的紀錄片、國片、藝術電影上,讓別人也能關注到這些優質卻缺乏曝光的電影時,那才符合了自己對於非主流媒體的想像。

慢慢地,在經過幾年的寫作練習之後,我不滿足於網路只是抒發寫作慾望的平台,開始認真思索著究竟該如何運用虛擬網路,具體的讓影響力能擴及現實,不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旁觀書寫者,而要成為一個實踐推促者。

這是一次毫無把握的試驗。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我接下了紀錄片《無米樂》在台南場院線放映的統籌工作,要在20天內完成一切宣傳的前製作業。

然而在進行工作的同時,我才發現南北電影文化差距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巨大許多。加上觀眾們普遍對於紀錄片的刻板印象,使得推片過程困難重重。傷心喪氣之餘,我開始有意識的在部落格上細細紀錄推片時的工作點滴,所遭遇到的種種難處亂象,甚至口無遮攬的嚴厲批評未盡責的片商公司。(希望探索著部落格、網路作用的極致。)

之所以暴露這些不堪的現實,目的是希望讓更多人看到電影圈的問題,未來能有一個更完善的推廣機制和做法,一系列文章中明顯表露了當時的熱血氣憤心情和痛苦吶喊。

就在此時,竟然有許多不相識的熱心網友看了文章後,開始利用各自的網路資源(如電子報、信箱群組)幫忙轉寄、發送《無米樂》將於台南上映的消息,並引薦我可以透過哪些人脈關係,尋找哪些在地藝文團體幫忙。在短短的十幾天內,網友的熱心使得《無米樂》台南上映的消息就如此傳開了,在地許多NGO團體紛紛出來相挺,完成了「串聯」。

最後,《無米樂》在台南國賓戲院上映一週,票房從原本片商公司初估的兩萬,居然不可思議的衝破二十萬。我感動不已,感謝著所有熱心幫忙的人,也驚訝於網路竟有如此大的傳播潛能。

除了刮目相看外,我開始相信著,網路或許是未來影響(甚至是改變、開拓)觀影文化的重要因素。對我而言,網路不再單單只是一個電影文章置放、發表的走秀台;它是一扇窗口,能帶人領略更多不同的電影風景;它是一挺犀利武器,能抨擊任何的不公弊端…。

而最重要的是,網路承載了我的夢想,我視它為一塊台灣電影可能發芽的夢土,並期待著它能引領台灣的觀影文化朝著更正面、更美好的願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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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影響雜誌》所選出的66年度國內十大最佳爛片,除了部份影片導演是中國人影評人協會成員外,有部分片單也和中國影評人協會票選的十大佳片相重疊,因此造成雙方的不快。而十大爛片片單依排名有《法網追蹤》、《新紅樓夢》、《筧橋英雄傳》、《日落北京城》、《千刀萬里追》、《蝴蝶谷》、《白花飄雪花飄》、《青色山脈》、《台北六十六》、《大霸尖山》。




本文刊於「台灣電影筆記」電影與網路的親密接觸專題。